沈玄第二日醒来时, 早已是日上竿头。
他缓缓睁开眼,疑惑昨夜为何会那般失控,同时,某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也接踵而来。他彻底颠狂之后,神志亦随之不清,那些模糊的、陌生的、让人难以直视的画面, 他不知是真是假。
实在想不明白。
沈玄干脆起身,他略一动筋骨, 身体不同往日的异样, 使得心里零碎的片段更加清晰。
她的眉眼,她的轮廓, 她的气息, 她的……
他不敢再回忆下去了,匆匆披了件衣裳,想找江闲月当面一问。
可是这种事情, 又该如何开口呢?倘若是真的,他岂不是禽兽不如?
沈玄这般想着,已然走到厅堂。兰花软榻上的木案被人搬了下来, 江闲月盖着一床薄被, 悠悠转醒。
男人神色复杂,静静凝着她。
江闲月懒洋洋的伸了个腰,睡眼惺忪:“阿玄, 你夜里怎么回事啊?”
“我……”沈玄哑声问, “我昨夜, 如何?”
“就是突然发疯,身上烫得厉害,还老是叫我的名字,最后被我打晕过去了。”
“没有了?”沈玄长叹一口气,还好,还好他没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。
“不然还能有什么?”江闲月恍然大悟,“我晓得了,没有发生些什么,阿玄很失望吗?”
“你倒是想得甚美。”沈玄慌乱转身,只觉自己有些可笑,又有些狼狈,适才出来匆忙,连衣物都未好穿。
瞧着江闲月的反应,两人之间不像是有过什么,可春色的记忆是怎么回事,身体的异样又如何解释?
还有,昨夜又是因何缘由而失控?
太多的疑惑了,理不清楚,想不明白。
沈玄思绪集中,待到伸手去拉衣橱扇门时,才察觉出哪里不对来——他的手明明还没有碰到衣橱的门把,那门是如何自己打开的?!
起先他权当是巧合罢了,正欲去翻找外衫,那箱底的青灰色竹叶暗纹云衫竟飞到了他的手上!
见鬼了,活见鬼了!
难道是江闲月又再捉弄他?沈玄仔细想了想,她并不会障眼法。
这就奇了!
他抱着惊奇的心态,又反复多尝试了几次,时而能随心所欲驱动眼前一切,时而无甚反应。看来,这突如其来的法力亦是不稳定、难以把握。他再次抬起手掌,许是挥手得用力了,床边的木案咔嚓一声裂成两半!
这时,倏地一阵金光闪过,墙上逐渐浮出一个红衣鹤发男子的轮廓来。
“老友,无名宫一别,竟过百年了。”
“你是何人?”
司命仙君浅笑吟吟,感叹道:“适才走出天帝仙宫,只见临安仙气萦绕,想来是老友劫数将完,快要回归九重,特地过来看一看。”
等,等会,靠,这个白头童颜的怪物在说什么?回归九重?
“若我真是九重天上的神仙,为何不渡劫之后再飞升归位,此刻还是一介凡夫俗子,怎会恢复法力?”
司命仙君笑意深长:“这同你最后一道劫数有关。”
“此话怎讲?”
“那女子便是你最后一道劫,你多爱她一分,便复原一分仙力,待你彻底心悦于她,便是你二人离别之日,也是你仙力恢复完全、飞升上神之时。”
“你休得胡说!”沈玄冷哼,“我哪里会心悦于她!”
“哦,是吗?”司命仙君眼尾荡起层层莲花,“无处安放的仙力,又该如何解释?”
“我如何晓得,谁知是不是你编排的一派胡言。我且问你,我昨夜异常,可是同这捞什子仙力有关?”
“老友是渡劫飞升上神的仙君,上神的命运又岂是我能随意编排的?至于你说的昨夜异常,我只能告诉你,同仙力无甚关联。”司命仙君真身逐渐隐去,“待老友飞升回归无名殿,我定率众仙界恭迎上神……”
仙君,渡劫,上神……沈玄只觉好似梦一般,恐怕连江闲月的话本,都想不到这般来写吧?
还说彻底爱上她的之日,便是飞升上神之时,如此说来,此神待到寿终正寝也不可能飞升了!
——
院中传来阵阵喧闹声,沈玄正要出去,就听江闲月在正堂喊道:“沈玄,你婶娘在搞什么鬼,带领一群人来我们家里!富贵挡都挡不住!”
沈玄与江闲月一块往外赶。
“你个狐媚子!”说时迟,那时快,婶娘已冲向江闲月禁闭的厢房,嘴里还喊着,“江闲月,你个狐狸精,竟然勾引我儿子!看我怎么剥了你的皮!”
刚走出正堂门的江闲月一脸茫然,几个意思?
婶娘风风火火,一把推开江闲月的厢房门,开口便骂:“乡亲们快看一看啊,这小娘子同我侄儿沈玄同居许久,我还以为他们二人情比金坚,可不曾想,她竟如此对待我侄儿,还勾引我家明儿,当真是无耻荡|妇,不要脸的贱|货啊!”
被点名唤作荡|妇的江闲月,从人群后朝房内凝去——可不是嘛,纱帐飘荡,衣物凌乱一地,而那床榻上还隐约可见一男一女……当真是真真的大型捉|奸现场呢。
婶娘仍在痛诉:“她这般,让我侄儿沈玄以后有何颜面出门?我家明儿可怜,希望不要因这事和兄弟有间隙了才好啊!”
“还以为江小娘子天真烂漫,没想当竟然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来。”
“是啊,往后沈玄还有什么脸见人呢。”
沈玄就站在江闲月身边,同她一起看着向房内的闹剧。
等等!江闲月想,先不说她根本不清楚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,倘若沈明真和自己有什么,奸|淫哥哥的人,那最见不得人的是他才对吧?么按照他娘的说法,他倒是无辜可怜的那个呢?
这是他妈哪门子的规矩?!
床榻上的人辗转醒来,沈明心满意足搂紧怀中的娇软的玉体:“闲月……”
江闲月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,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?
“你们听听!你们听听!可怜我的玄侄啊!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啊!”
“你快睁眼看清楚了,哪个叫月儿的?”沈明怀中女子笑道。
沈明赫然清醒,他睁开眼,只见怀中的确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,但并不是江闲月。
“啊!”沈明惊呼一声,“你是谁?这、这是怎么回事?!”昨夜的计策万无一失,同自己一夜春|宵的明明是江闲月才对!
“明儿,怎么了?”婶娘关切道,“你快穿上衣物吧,娘把邻里们都叫来了,大家会给你做主的,定要好好惩治这个狐|狸精!”
“真精彩,”江闲月低声对身边人说道,“看清是怎么回事了吗?”
沈玄心里已了然。
沈明一边穿衣一边下床,两脚刚一着地,发觉腿软得厉害,几乎站不稳。这小娘子,好生厉害。他掀开纱帐,朝他娘众人走去。
婶娘恶狠狠地盯着纱帐:“小浪蹄子江闲月,快出来!”
纱帐里的人未动。
“怎么,是要我进去把你扒出来吗?快滚出来!”
纱帐再次被人掀开,婶娘脸上荡起胜利得意的笑来,沈玄啊沈玄,你敢打我明儿,这绿帽子由我明儿给你戴上,看你今后还如何做人!
只是,当纱帐内的女子走到众人面前,婶娘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。
“你是谁?江闲月呢?”
“我就是昨夜同你儿欢|好的小娘子啊。”女子媚眼如丝,掩唇笑道,“不过说真的,你儿子真不怎么样啊,不过一个绣花枕头罢了。”
被当众羞辱不中用,婶娘的脸一阵青一阵红,恼怒道:“不知哪里来的妖女,在此处信口雌黄,江闲月呢,我儿明明与她……”
“我在这儿!”
江闲月一声呼应,众人纷纷望来。
沈玄两人走进房里。
“真是一出好戏呀,阿玄,你听过如此精彩绝伦的戏吗?”
“不曾。”
“我也不曾。”江闲月走到婶娘对面,坐下,“在弄清这场闹剧到底怎么回事之前,我想先问婶娘几个问题。”
“一定是你,一定是你算计了我的明儿,黑心肝的毒妇!”
“先别着急骂我嘛,我且问你,适才沈明还未醒,你是如何知道他宿在我房里的?”
“哪里有这么多如何,你这样的小贱人我见多了,没一个省心的!”
“常言道,家丑不可外扬,你一口一个你侄儿、一口一个你家玄儿的,为何偏偏带那么人来看他笑话?况且,适才有纱帐相隔,怎就一口咬定里面的人是我?”
“你的屋里当然是你!”
“说来说去就又绕到之前的问题上了,那你怎知沈明就在我房里?”
“我看你……我看你……”婶娘被堵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看你就是预先安排好一切,就等着今早来捉|奸的,对吧?”江闲月将昨日收到的食盒摆放到大家面前,“婶娘昨日送的这碗爱心鸡汤里,应当是添了不少好药吧?让我猜一猜,可否有什么让女子食用后便失身的?”
食盒被打开,里面的鸡汤江闲月一口未动。